朱世坤

　　都说母爱无疆，那是因为在母亲的辞海里，只有对儿女的牵挂，只有付出和给予；母爱不图回报，母爱就是在生死关头，愿以生命作代价，换得儿女的平安和重生。在十年前的汶川大地震中，废墟中无数英雄的母亲，用最充满人性光辉的姿势，诠释伟大的母爱，让饥饿与恐惧消失，让狰狞与残忍却步，让阴霾与黑暗驱散，让世界为之动容。
　　天下的儿女自以为理解母亲，其实是一种浅见。母爱是无边的，儿女的理解永远只是一部分，而不是全部。无边的母爱其实无处不在，她渗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，倾注在我们成长中的分分秒秒，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、去体会。我对母爱的深切理解，就是在当兵离开家的那一天、那一刻。
　　30多年前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，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政审后，我如愿以偿穿上了绿色的军装，到雷锋生前所在的部队当兵。临走的那天，汽车开动时，我看见母亲在车窗外焦急地寻找我，我的喉咙哽住了、视线模糊了，拉开车窗拼命向母亲挥着手，母亲吃力地跑过来，微笑着对我说：“好好干，莫想家！不要担心我……”话还没有说完，车就开了，母亲落在后面，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……
　　到部队后，从父亲的来信中得知，母亲怕我这根“独苗”在部队“打仗”出意外，夜夜含泪在毛主席画像前为我祈祷，她以这种虔诚的方式祝福我在部队平平安安、顺顺利利。晚年的母亲视力不好，与我当兵后她日日思念、常常哭泣有关。可一心只想在部队有所作为的我，又如何知晓母亲的感受和痛苦呢？
　　20多年前，我由沈阳军区调到武汉的一个部队任连队指导员。初来乍到，工作千头万绪，任务繁重，加上人生地不熟，妻子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正在我为工作和家庭左右为难时，母亲怕我因家事影响工作，毅然卖掉了正在长膘的猪，带着精心饲养的10多只母鸡和200多个土鸡蛋，从老家赶到武汉帮我带孩子、照顾妻子。这一帮就是3年！3年里，母亲每天起早贪黑、买菜做饭、缝补浆洗，带孙子、做家务，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，每天高速运转着。
　　我心里清楚，其实母亲很累，甚至比在老家种田还累，只是一辈子刚毅、坚韧、倔强的母亲，怕别人嫌她老了，不中用，才默默硬撑着。那时经济条件有限，买不起空调，夏天，怕孙子热着，母亲彻夜为他摇扇子；冬天，怕孙子冻着，一晚上要起来几次为他掖被角。3年里，母亲未添一件衣裳。我说：“妈，您别太苦了自己。”可母亲说，她乐意，她高兴，只要我们过得好，她苦点累点没什么，她情愿这么做！
　　15年前，我经历了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，组织决定任命我到一个位置偏僻、条件艰苦的部队任副部队长，从省城到山沟，从机关到基层，脑子一时拐不过弯来，情绪十分低落。母亲知道后，专程从老家到部队开导我。“儿啊！部队可没有亏待你呀，你这些年加星加杠（指晋升军衔）妈可都记在心里、看在眼里，你一个月的工资比我和你爸一年的总收入还多，你怎么还这山望着那山高呀！”母亲的一席话使我羞愧难当，第二天就愉快地到新单位报到。
　　多年后的今天，我想对母亲说——
　　母亲，勤劳、善良、朴实的母亲！您虽然没给我什么隽永的誓言和教诲，但您坚韧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，随着岁月的流逝，在我的脑海里愈加鲜明深刻，激励着我勤奋学习、努力工作。当我在寒夜里查铺查哨，在骄阳下训练演习，在大堤上抗洪抢险，在废墟中抢救伤员，都会想到您，与您相比，我经历的一切艰难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，您把我当成您的骄傲，而您更是我的骄傲！如果我是作家，一定要为您写下最抒情的散文；如果我会作曲，一定要为您谱写最优美的乐章。
　　弹指一挥间，2008年，从军27载的我已成为一名上校。在老家，人们还习惯用出息来形容成功，用孝顺来评价子孙。在乡亲们的眼中，我是个有出息、懂孝顺的好孩子。我每月给母亲300元生活费，让母亲享受到了村民羡慕的晚年生活。乡亲们都说母亲有福，养了个孝顺的儿子。但我认为我是不孝的，不能“常回家看看”，哪怕是帮母亲“刷刷筷子洗洗碗”，给母亲“捶捶后背揉揉揉肩”。
　　我常为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而不安，母亲却安慰我说：“不是人人都能有穿军装的儿子，穿上军装就是国家的人，就得听部队招呼。部队里全是大事，只要认真为部队做事，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。”
　　有一年接母亲到十堰小住，游车城、登武当、逛商场、吃“农家乐”，好不惬意。可匆匆住了几日，母亲就吵着要回家。我留母亲多住几天，她说，一辈子劳累惯了，没事做心里不踏实，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她回去做。
　　岁月悠悠，往事重重，母爱无边。从汶川大地震中一个个英雄的母亲，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，想到了军人的母亲，想到了天下所有的母亲。我不仅从母亲身上获得了生命，更从母亲身上认识到了生命的意义。
　　我在一天天地成长，母亲却在一天天地衰老。岁月的长河在她原本美丽的面庞上冲出了道道沟壑；时光的流逝在她原本乌黑的头发上增添了丝丝白发。我知道，母亲的确不再年轻，但她在我的心中依然是年轻美丽的，她就像一颗常绿的大树，春天倚着她的希望，夏天倚着她的繁茂，秋天倚着她的成熟，冬天倚着她的沉思——因为母爱不会老，母爱无疆！■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中共湖北省委农工部）
　　本栏目编辑：姜晓晓